第409章 何赛妃(五)

        何赛妃把水往锅里一倒,青烟顿起,和刺鼻的焦味混在一起被油烟机抽进烟道。

        何赛妃大大的松了口气,仿佛被抽走不仅仅是污浊之气,还包括了所有的苦难与不幸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重新炒一锅吧!还有些余料没用完,不多但也够了。我来吧,姐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没事,还是我来吧,这是我的拿手菜,不让女婿尝尝不亏待了他啊!你拍点姜和蒜来,还有葱,切段儿就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哎!”

        电视节目糟糕透顶,什么选秀、相亲、跳水,咋咋唬唬,低劣恶俗,真搞不懂如今的观众朋友都怎么了?

        有这空闲不如常回岳母家看看,说不定还能捞到什么好事情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关掉电视,环顾四周,希望能找点稀奇的事物,最终目光落在那幅让他出糗的油画上。

        陈蓓蓓说他不懂装懂,其实那不是事实,他还是懂一点的,比如《清明上河图》,《富春山居图》,《蒙娜丽莎》,张择端,黄公望,达分奇,这些他是“如数家珍”。

        瞅着那画,他寻思着得弄出点门道来,好在岳母面前显摆显摆,让老婆蓓蓓也高兴高兴。

        于是便走到画前品赏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是一幅风景画,画幅不大,两尺见方。

        内容是雨后的城市街景,阳光穿过云隙,在城市里投下几块不太显眼的光斑,城市道路纵横,车水马龙,一派繁华景象。

        虽说是油画,却和他们一般见识的大相径庭,画风非常细腻,细腻到连停靠路旁的汽车牌号都依稀可辨,人物,花草,还有猫猫狗狗,更是神态各异栩栩如生,居然是采用了国画的工笔技法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左看右看,怎么看都觉得此画非同寻常,微微透出一丝诡异之态,似乎作者有意通过这幅画向世人透露着什么,但端倪在哪又瞧不出来,只觉得画中的街道和马路似曾相识,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恶作剧般换个角度,把目光横视,咦?

        画里的场景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地方,而且更加清晰和熟悉了,像极了他们正在居住的城市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不禁赞叹画者真是怪才,居然画出这么奇异的画来,也许这就是艺术家吧,其思维方式非他辈所能理解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自顾赏画,也没在意时间过了多久。

        蓓蓓从厨房探出头来,叫道:“哎,干嘛呢?快过来端菜,开饭啦!”他赶忙去帮着端菜。

        不一会儿,菜摆好了,有白灼虾、熘腰尖、糖醋里脊、芙蓉蛋、炒三丝,还有他最爱的蚝油小笋,小样小样盛在瓷碟里,显得异常精致,让人不忍下筷。

        他食欲大开,一副馋涎欲滴的模样,见岳母还没出来,伸手想捻根小笋来吃,却被一支筷子打退,遭了一顿白眼。

        岳母何赛妃洗洗手从厨房出来,见他们都站着,道:“都楞着干啥?坐啊,吃饭!”

        于是,一家三口围着餐桌落坐,岳母自然坐上首,他和蓓蓓分坐左右。

        岳母夹了根小笋放到他碗里,笑眯眯的说:“尝尝小笋做得怎么样?”完全没了之前在客厅里的阴险狡诈。

        文龙受宠若惊,忙把小笋放入口中装模作样地品味,然后竖起拇指连声赞叹:“嗯,香、脆、爽、滑,妈您的厨艺真不是盖的,我看就是国际名厨也不过如此,好吃好吃!”

        岳母微笑不语,蓓蓓却骂道:“笨蛋,这是我做的,这也吃不出来?白养活你了!小笋是我做的,其它才是我妈做的,快偿偿!”

        没想到马屁拍错了地方,闹了个大红脸,他赶紧又夹起一只虾:“嗯,这虾好,比小笋强!”

        蓓蓓又骂:“你吃了吗?就说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辩道:“哎,这你就不知道了吧,观其色而知其味,嗅其味而知其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蓓蓓不耐烦地打断他:“行了,又那一大套,还让不让人吃饭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还想争辩,却听岳母何赛妃劝道:“你们呀,平时总这么掐来掐去的吗?菜都凉了,快吃吧!”饭厅里这才安静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席间,他忍不住提起那幅画:“妈,那幅画叫什么名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叫《双芙蓉》。”蓓蓓吃着虾含糊不清地抢道。

        这画的名字居然叫《双芙蓉》?

        怪哉!

        他的好奇心完全被挑了起来,禁不住放下碗筷,走到画前再次细细端详,找了半天也没发现半朵芙蓉的影子。

        岳母见状,对女儿说:“文龙对画好像很感兴趣?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他懂什么呀,只不过一时好奇而已,要不您给他讲讲这画的来历,满足满足他的好奇心?哎,过来,咱妈给你讲讲这幅画!”

        他闻言又坐回饭桌前,聆听岳母何赛妃的讲述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幅画的作者叫刘全和,是个画家,孤家寡人,朋友不多,名气也不是很大,大概可以夹在一二流之间。

        此人性格怪癖乖张,平日里常干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来,因此大家赠予他“刘疯子”的绰号。

        刘全和并不在意朋友们叫他疯子,相反还很喜欢,常以此自诩中国的梵高,并称世间从此不知刘全和。

        但谁料想,七年前他竟然真的疯了,被送进了精神病院,这幅《双芙蓉》就是他在住院期间创作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在创作这幅画的时候,他的病情严重恶化,疯癫状态达到了顶峰,情绪极不稳定,时而高兴,时而哀伤,时而又愤怒,高兴时手舞足蹈,哀伤时涕泪交加,愤怒时暴跳如雷,除了画笔画布和颜料,他谁也不认识,朋友来探望,也不理不采,形同陌路,完全沉迷于画中世界。

        加之上了年纪,身体频出状况,迅速衰弱,那时就有人预言他的生命将不久于世。

        果然,在画作完成后两个月的一个迷雾之晨,他被发现死在医院的荷塘里,终年67岁,这幅画成了他生前的最后一幅作品。

        刘疯子死后,他的作品大都由朋友收藏,少量拍卖,这幅《双芙蓉》也是几经辗转,最终落在楚天律师行老板章师之手中,两年前章师之又把它赠给了何赛妃。

        刘疯子此人,他略有耳闻,他的一生和太多的迷团纠缠不清,比如他的身世,有人说他自幼父母双亡,由叔父叔母扶养成人,也有人说他本是弃婴,被一对拾荒的老夫妻捡来养大,更有传闻说他是一对母子乱伦的产物,最骇人听闻的居然说他是在猴子窝里长大的;又比如他的财产,有人说他穷困潦倒,不值一文,有人说他富甲商贾,家资巨万,还有人说他收藏着《富春山居图》的第三段残片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各种各样的传说天花乱坠,数不胜数,大多被人们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,其中最可笑的要数《富春山居图》的传闻了,恐怕连三岁的小娃娃也不会相信。

        对这些传说,刘疯子充耳不闻,一如既往地做着两件事——绘画和行善,他把一生的精力和积蓄都用在了这两件事上。

        因为如此,他获得了朋友的理解和尊重。

        听完故事,文龙愈发觉得这幅画诡异邪性,似乎在它背后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,秘密的内容也许只有死去的刘疯子自己知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妈,您就不觉得这画有点……奇怪吗?”他问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刚得到它时,我也觉得怪怪的,画里连半朵荷花的影子都不见,却偏偏起名叫《双芙蓉》,真是风马牛不相及,但日子一久也就不怎么在意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也许名字是后来别人给安的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个也有可能,但谁会那么做呢?我老师当初得到它的时候就已经叫这个名字了,之前的事他也不怎么清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何赛妃口中的老师指的就是章师之,章是个忠厚的长者,当初何赛妃在楚天行做律师时,他视她为楚天行的第一干将和台柱,给予她极大的信任与支持,何赛妃对他也是敬重有加,开口闭口尊为老师。

        五年前,何赛妃在一个案子中犯下“过失”,楚天行要“请”她离开,章据理力争,极力挽留和维护何赛妃的声誉,甚至不惜与合伙人闹红脸,搞得合伙人差点因此撤资。

        最终何赛妃为顾全老师的颜面,主动提出辞呈,事情才得以解决。

        何赛妃离开后,作为师生兼朋友,他们仍偶有联系,《双芙蓉》便是在两年前何赛妃四十二岁生日时,作为礼物送给她的,章知道何赛妃除了女儿和工作,最喜欢的就是绘画,而且造诣还不浅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幅画虽不算金贵,但仍不失为佳作,在刘疯子的所有作品中,它绝对称得上第一流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听完故事,晚宴也在不知不觉中愉快的结束了,文龙和蓓蓓帮忙收拾厨房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文龙,你的公司还好吧?”岳母何赛妃问起他的生意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还行吧,酒店、玉石楼、内衣公司、医院、学校、航空公司、海滨度假、湘水村度假,我平时不过问太多的,放手让部门经理全权负责的,用人不疑疑人不用,各司其职各负其责,人尽其才才尽其用,所以蓓蓓现在就有了大展才华的用武之地。”文龙忙向她汇报情况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哦,玉石楼的饰品还可以吧?”

        没等他开口,蓓蓓便替他答道:“玉石楼做的玉石饰品和市面上卖的不大一样,玉石楼走的是定制路线,靠真材实料、设计和工艺来赢取顾客,每月产量不高,但附加值比较大,赚钱的多少要看接单的数量。”